《番外四：借來的日子》（11）只是我無從選擇
John的視角～
Scott一股腦兒坐在我對面，一隻手托了托臉上的眼鏡，另一隻手已經翻開文件夾，裡面有超過兩吋厚的紙張，我清楚知道這隻文件夾是我跟兩個伙伴的生意賬目明細記錄。
沒等我開口，Scott已經急不及待的質問我：「為甚麼跟James和Philip借了這麼多錢？三份借據昨天送到來我這裡。」他雙眼直視我：「為甚麼事前不跟我說？我多少有一點錢。。。借據怎麼昨天才送來？你看清楚細節了嗎？」
我聽著他連珠炮發的問題，一時也答不上嘴，好像有很多不妥當的地方，我皺著眉頭：「三個多星期前，我投資虧損了，一時周轉不靈，他們主動把錢借給我，還說不必急著歸還。。。可以慢慢續少續少每月從我那份裡扣除，那樣就不怕要委屈小蘭和孩子。。他們還只算我三個巴仙的利息。。。」
「三個巴仙？是十三個巴仙！你看清楚了沒有？」Scott抽出數張寫滿了字的紙張甩到我面前：「還不是算年息的！」
這一驚真的非同小可，我低頭細讀著面前這幾張借據，我額頭沁著細汗，視線被水氣薰得有點模糊。。真的，十三個巴仙！怎麼可能？「沒理由！我簽署時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三個巴仙！怎麼現在變成了十三？他們。。。」我除了驚訝之外，面前一切都是難以置信。
「你有一份正本吧！拿來比對一下！」Scott這一說讓我更驚恐，一向謹慎如我，也有失算的時候。
我嘴唇在抖，整個身子在抖，我抬頭望向Scott，緩慢地搖著頭：「我沒有。。當時因為情況緊急，我簽妥文件後就匆匆拿了支票趕往銀行，要趕在當天辦公時間內把錢轉進戶口去，不然。。。後來我打電話給James，他叫我別忙，說會把借貸文件直接送來你這裡，讓你直接入賬處理。。原來。。不可能的，不可能。。。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
Scott洩氣的跌靠在椅背上，我也呆然的坐在他對面，突然我想到：「打電話！讓我打電話給James！或許是那裡弄錯了。。他們不會。。」我說不出他們不會騙我，事實放在眼前，James和Philip兩個跟我認識了十多年，以前曾在韓國和越南駐守，未至於出生入死，卻萬萬想不到他們欺騙我，合謀一起欺騙我！金錢沒有善惡之分，禍福總是在一念之間，貪慾凌駕在情誼之上，人與人之間的情義原來只是不堪一擊。
我和Scott兩個人相看無言，他的表情好像比我還痛苦，他兩臂支在桌上，雙手抓著頭髮，雖然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我感受他的憤怒。當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的心境此刻竟是一片平靜，我連憤恨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像從內裡被抽空了，只餘下一個虛殼，以後的路要怎樣走下去？
我不記得最後如何跟Scott道別，他說會替我想辦法，可是我心知肚明，除了宣佈破產之外，還會有甚麼辦法？那是要把我打下地獄去，如果我是孓然一身的話，即使以天為被蓋、以地為枕蓆也沒有所謂，男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是我有妻有兒，要他們受苦，就像用刀子在我身上凌遲一樣痛入心屝。
水撥來回忙碌的左右擺著，可是視野還是一片模糊，能見度非常低，我心裡發毛，怎麼突然就變天了？出門的時候風和日麗，蟬鳴得讓人煩心，現在雨水打在車頭玻璃上的聲音暗暗使我驚心，回家的路好長！
這裡下雨的日子一年沒幾多天，今天突變的壞天氣似乎存在某種意味，我不想去多想，但心底卻有種不安在滋生，寒意自背心湧上，就像有一隻冰冷的大手掌在扭掐著我的心臟，我整個人覺得不自在，命運漩渦的扭力似乎已經越轉越深、越轉越緊，我已經無力抵抗。
車窗外白茫茫一片，是雨是霧已經分不清楚，我小心的開著車子在路上走，速度比平常慢了一半，街上的車輛似乎也是小心翼翼、戰戰競競的，大家一心只為平安到達目的地，我也一樣，我希望可以早點回家，只有見到小蘭和Shawn，我才有鬥志繼續打拼。
閃電在我眼前的長空劃過，讓整個玻璃窗都亮了，在前面一片白茫茫中，我看見交通燈轉成綠色，當我把車子駛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有個物體欄腰衝過來，那是一架違規闖紅燈的車子，天雨路滑，我的車子被撞得在雨濕的路上打轉，雨中猛踏剎車更危險，我努力的穩住方向駄盤，卻是徒勞無功，車子不斷打轉向下坡路衝下，最後我感到身子一陣劇痛，在失去知覺之前，我瞥見物件突兀反轉的角度，頭髮被雨水打濕，嘴臉眼鼻都感到溫熱，還有濃濃的鹹腥味，頭昏昏沉沉的。。。
我的意識一直迷迷糊糊，我聽見很多人聲機器聲，甚麼數一二三，甚麼氧氣指數，還有嘟嘟嘟嘟的聲音，我想試圖抬起手腳或動個手指，身體卻沒有半點知覺，眼皮很重，我想要睜開眼看看身在何處，可是眼瞼卻是不聽使喚。我覺得頭越來越昏，越來越累，全身都痛，卻沒能發出一下呻吟的聲音。。我要死了嗎？
孩子只有半歲大，如果我熬不過這一關，他跟小蘭會怎樣？我捨不得死，我放心不下，我還想跟小蘭再過十年、二十年，跟她一起老去～我想陪伴著我的孩子長大，教他打棒球、打籃球，帶他去露營，帶他回老家去感受農莊孩子的生活，我要聽他喊我爸爸，將來出席他大學畢業禮，看他娶媳婦、生孩子。。。我不貪心，只要讓我陪著小蘭和孩子，直至他們不再需要我。
我的眼皮重得沒法張開，身子的痛反而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忽然我覺得整個身體向上飄～待我可以張開眼睛那刻，我發現自己竟然像在空氣中游泳，手腳一擺一撥就升了上去貼近天花板，我向下凝神望了一眼，趟在白色的床上光著身子的那個男人怎麼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我定睛再看，不是跟我長得一模一樣！那個根本就是我！我趟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再環視四周，我明白了，這裡是醫院的手術室～
身後出現了一道白光，我轉頭看去，沒見到人，沒見到傳說的天使，也沒有讓人毛骨竦然的魔鬼，我見到媽媽、爸爸、弟弟的臉，他們在上面遠處對我微笑，我的身子有度引力把我輕輕牽引向上升～
我知道，我已經死亡，遺憾是只能跟小蘭相守十年，這實在是不足夠，或許我早就應該覺悟，這十年只是我從Benny手上借來的，小蘭跟他才應該是一對。。。我不甘心，也不捨得，更是不放心，我想留下，只是我無從選擇，命運早安排了一切。
《番外四：借來的日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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