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43）

《第二十一章：新生活》（4）茶味已經淡下來了

「是兩情雙悅～」她從心笑出來的神態，刺痛了他的眼。「人家要怎麼說就由他們吧！嘴巴長在人家臉上，我們控制不來的。」

「那你就一點也不解釋？」

「解釋甚麼？有甚麼需要解釋？我跟他兩個人的事，不用旁人指指點點，也不必旁人七嘴八舌，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跟他開心不就足夠了嗎？」她靈動的眼波、伶俐的小嘴，看在他的眼裡，自是有一番風景，只是此時此刻她已經是他人的女朋友。

「那他呢？難道他不覺得要為你挺身而出嗎？女人的名聲可重要呢！男人要保護自己的女人嘛～」

「張彬呀，你今天怎麼了？婆婆媽媽的一大堆，我也不在意，你激動甚麼？」

「我是看不過眼，你這個態度，讓我特別覺得看不過眼！你這是幹甚麼？為甚麼要護著他？不是應該換他保護你的嗎？這樣的男人你居然瞧得上！我自己對他這個人也挺失望的。」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42）

《第二十一章：新生活》（3）只有窗外的蟲鳴聲

「Shawn～我們真的需要時間，奔著一世的感情不可以草率的。」她細細給他解釋，希望可以讓他緩一緩。

「你覺得我草率？我可是很早以前就一直考慮著，我是以結婚為大前提跟你交往的，難道你不知道嗎？」趙憾生覺得受傷了，他對待這份感情從來都是十分認真。

「就是知道，所以我才覺得現在不是好時機，兩個人一起生活要經過了解，我們還需要多點一起共同的經歷，這個真的跟時間掛勾的，我不相信激情，我希望細水長流，我也是衝著跟你可以一生一世的。」

神情變得冷漠下來，趙憾生說話的語氣也冷淡了：「OK，那如果大家走下去，你覺得不適合，是不是就會跟我分開？」

「如果真的不適合，大家又何必勉強？不過，我一定會努力，看看有沒有可以走下去的方法。感情建基於兩個人的溝通，我覺得只要是有足夠的理解，很多事情都有不一樣的局面，你以為呢？」

「那結婚後再了解也可以的，我只是想以結婚為大前提安定下來。」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41）

《第二十一章：新生活》（2）你明白嗎？

「NO，我跟蔣唯住得好好的，我才不要搬來這裡！」

「為甚麼？你不喜歡跟我一起住嗎？」他有點認真起來。

她也就認真的跟他說：「喜歡跟住在一起是兩回事，我跟你一起不一定要住在一起的，名不正言不順的，怪難為情。」

「那你現在假日在我家留宿不是一樣嗎？」

諸曼音感覺很別扭，越是不想他提，他偏要重覆說：「這個不一樣，只有我們兩個人，想怎麼樣都可以，但有長輩在，那樣好像有點太隨便了，我可不想讓人家覺得我們是輕浮的人。」

「你這甚麼思想？都廿一世紀了好嗎？長輩又如何？況且她也不是我甚麼人！」

「甚麼不是你甚麼人？她是你的養母，法律上你是她的兒子。」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40）

《第二十一章：新生活》（1）我又不是住客！

塑漆成米黃色的車房門旁邊有道小欄柵，推開後直通一道石磚樓梯，樓梯頂有一扇硃紅色木門，大門前方立著兩條圓柱子，屋頂呈三角尖頂型。諸曼音用Mrs. Pallino給的鎖匙打開那扇門，玄關有鞋架也有衣帽架，進去後的一層是客廳、飯廳和廚房，也有一個浴室連洗手間，樓上有三個房間，其中兩個是連浴室廁所的套房，餘下一個是單獨客房，暫時用作書房，三角型尖頂部份是一個小閣樓，正中有一扇窗子，現在空置著。

諸曼音像劉姥姥入大觀院那樣續個房間打開看看，趙憾生漫不經心的跟在後面，維多利亞式的建屋設計內外也是很一致的式樣，樓底很高，屋內外也有很多柱子，窗子特別大，內外的橫樑和直柱上都有特別的裝飾花樣。這所獨立屋位於Pacific Heights離市中心和金融區只有10分鐘的車程，比趙憾生租用的房子離SOLAR大樓遠一點，但地方是他房子的幾倍大，而且是獨立屋，雖然跟左鄰右里的屋子貼近，但私隱度非常高。

看著興高采烈的諸曼音，趙憾生有種不名所以的煩躁感，他特別抗拒，可是看著這裡的設計和裝修，他卻甚是喜歡，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可是。。。要跟一個不相干的人住在一起，以後天天朝夕見到，他的心就納悶起來，真的要搬來這裡嗎？

「Shawn，快來快來！」諸曼音站在一個房間的窗前，轉頭跟趙憾生招手。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9）

《第二十章：你好嗎？》（10）那不只是一個稱呼！

趙憾生雖然最後態度軟化下來，說可以考慮考慮，可是他一直在跟她摳氣，他心中不爽，感覺被Benny在臨死前擺了一渡，現在換自己的女人也來加一腳，把他往死裡送，自己究竟是腦子進水了才被人坑完一遭又一遭？還是真的智商都下線了才會無招架之力？

「不要生氣，好嗎？我這個方案不是很好嗎？」諸曼音知他真的生氣，連番扮乖撒嬌耍寶的，就是想讓他消消氣。

趙憾生瞪了她一眼，直接無視，坐到沙發上，續一拆開桌上的信件，那都是寄到旅館來給Benny的，有銀行月結通知，有供應商的收據，有廣告信件，也有一些Benny跟友人互相問候的信件。

「其實。。。那樣挺好的，Mrs. Hale的房子也在市中心，距離公司不遠，你上班下班也方便，你先去看一看再決定。。」

「你甚麼時候跟她這麼熟稔？連人家有房子在市內也知道！」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8）

《第二十章：你好嗎？》（9）你意下如何？

過了三天，大家心情平復了一點，趙憾生召集眾人聚在二樓餐廳外的小客廳那裡，三張沙發圍著一個茶几，中間那一張四人座沙發坐了Mrs. Hale，Marco和兩個餐廳女服務生，趙憾生坐在一張三人座沙發上，跟中間的四人座呈90度角擺放，身旁坐了諸曼音，對面的沙發是大塊頭、他媳婦和一個廚房女幫工，還有一個男服務生坐在沙發的扶手上。

趙憾生問了眾人的意願，所有員工都想留下，特別是Marco和大塊頭兩夫婦，他們跟著Benny的日子比趙憾生更久，這裡也是他們的家，除非永遠停止營業，否則他們不會選擇離開。

Benny把這所旅館留給趙憾生，由他處置，這裡有很多人的回憶，趙憾生自己也想永遠保留著這個家，這裡讓他有家可歸，說是情意結一點也不差。可是Benny不希望他為了自己而擔起這間旅館，所以遺囑上說了把旅館的四份一股份給了Marco,他既是僱主也是僱員，以後Marco負責旅館的日常打理，這樣的工作他日日跟著Benny也幹了很多年，駕輕就熟，他不用離開，趙憾生也不需要回來接手，一舉兩得。

一樓服務台後面的管理員專用會客廳裡盡是Benny留下來的回憶，靠牆有一個三人座的沙發，另一邊放了一張雙人沙發，中間放著一隻小茶几。諸曼音想起初次跟Benny見面就是這裡，他當時坐在三人座沙發上讀報，一頭銀灰色的頭髮，鼻子上架著粗黑框眼鏡，現在想起來也是不到一年光景，怎麼就真的隔世了！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7）

《第二十章：你好嗎？》（8）或是天命早有安排

躺在他的懷中，她感到全身乏力，靜靜聽著他的心跳聲，他的呼吸此時此刻才叫做平靜下來，剛才的粗暴剛烈是她未見過的，對於他，那可能是情緒發洩的出口吧！可是這把她嚇著了，怕外面有人會聽到他們在房中發出的聲響，她死命咬著牙關，可是最後還是控制不住，她本能的掙扎和大叫更加刺激起他原始的慾念，火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諸曼音所不知的是，整所旅館在這時根本沒有其他人，只有她跟趙憾生兩口子。其他人各自有打算，也各有想法，Marco和大塊頭到了附近的小市場買食物，他們估計即使暫時不營業，大家也一時三刻不會離開，吃的飲的總要補充一點，多待些時日，大家心情平復下來再作打算。Mrs. Hale跟著大塊頭的媳婦帶了兩個侍應生去後面的山頭走走，算是散心，也順便整理一下菜園和溫室，她們看看那些要收割，那些要施肥，那些要除蟲，那些要灑水，那裡跟主屋有一點距離。

諸曼音枕在某人的臂彎中，覺得特別的暖和，特別的讓她窩心，這一切一切似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她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轉著，看著天花板上那一盞吊扇，算不上是古董，卻已經有一點年月了，她回想著以前Benny跟她說過有關趙憾生和Mrs. Hale的話，續一跟Mrs. Hale告訴她的事實作對比，她已經知道了個大概，趙憾生中間那十一年的故事，諸曼音又略知一點，至於還是有點模糊的日子，應該也不算是關鍵。她有點覺得自己像個偵探，把這三方的口供試圖重組這廿多年來的瓜葛。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6）

《第二十章：你好嗎？》（7）他的天埳了下來

葬禮結束後，眾人回到Benny's Big Sur, 現在旅館短暫關閉不營業，靈魂人物走了，以後何去何從有待決定。趙憾生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中，窗簾拉上，門鎖上，任憑諸曼音如何勸說，房門都沒有打開的動靜，她特別擔心，一直守在外面的小客廳中，最後睏得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早醒來，諸曼音發覺自己睡在床上，身上蓋著一條毛毯，她急忙坐起，環視房間每個角落，心中默默想著：這是誰人的房間？她是如何來到這裡？

因為都拉上了窗簾，一時間她也看不見他就坐在某個角落裡，待眼睛慢慢適應了光暗，她撇見了一個身影，趕緊起來，光著腳走到牆邊，那個人還是穿著昨天的白色襯衣和黑色套裝褲，西裝外套散落在小沙發的靠背上，領帶被扯開，像一條黑色布帶掛在沙發的靠枕旁。

諸曼音蹲下來，半跪在地上，撥開他蓋著眼睛的頭髮，有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她轉到他另一邊背靠牆坐下，把他靠在牆邊的身子扶起，單臂環過他的後背，他的頭無力的垂枕在她的肩上，這個重量她咬緊牙關擔住了，讓力度都瀉到自己背後的牆去，她默默的守著等著他醒過來。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5）

《第二十章：你好嗎？》（6）你現在好嗎？

「各位親友，用英語說完，我現在再以中文說一遍，因為Benny一生跟中文有著千頭萬緒的連繫。

感謝各位前來參加Benny的葬禮，他一定會很高興有這麼多人來送他最後一程。我的名字叫Shawn，是Benny的養子，他不僅是我法律上的父親，他還是我的好朋友、好伙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偉人。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他多年前從孤兒院把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領回來，給了我一個家，讓我嘗到家庭溫暖。他之於我不僅有養育之恩，更是他把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教予我，他教我放眼世界，以身作則，讓我認識人生的意義，也使我明白何為之尊嚴和自信，只有能自我肯定的人才可以昂首闊步，為自己的信念而活。

大家應該知道，Benny是一名退伍軍人，參加過不同的戰役，他的一生不只為保護國民而奮鬥，他也是人生鬥士，Benny說他也是個孤兒，自小父母雙亡，靠自己一雙手在街頭打滾，幸好他從軍，為自己找到人生的方向和信念，他走過荊棘滿途，捱過一切艱苦歷練，最後在Big Sur這裡找到他安居之所，落地生根。

Benny是個了不起的生意人，他知道待客之道，他知道如何令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或許這就是他的體貼、他的溫柔吧！用溫柔來形容一個大男人很奇怪吧！可是這也是對Benny最貼切的形容詞！他總是整天笑孜孜的，泰山崩於前而處變不驚，所有難題變故在他面前都變得風淡風輕，讓你幾乎以為是自己過份反應，其實是Benny貼心的把難題自己攬上了，有他在，好像整個世界都平靜安全，他為我建設了一個安居之所，有Benny的家就成了我的避風港，只要回家，我就可以安心，想起來真慚愧，我都老大不小了，原本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跟Benny撒嬌。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4）

《第二十章：你好嗎？》（5）葬禮的藍調

風琴聲響起，前奏過後，一個身裁健碩的女士開口唱著一首Benny很喜歡的歌曲《Trouble of the world》，很久以前他已經說過要請人在他自己的葬禮上獻唱，今天他終於得嘗所願，Mrs. Hale特別請了教會詩歌班的領唱人到來。她的歌唱響亮，不溫婉不陰柔，散發著一種堅定的感覺，不高昂不賣弄，自是有種繞樑三日的裊裊餘音，歌辭不多也不複雜，卻令在場的人被傷感的氣氛感染到，紛紛靜悄悄的用紙巾印著兩腮。

So much trouble, the world（世界上有太多煩惱）
Soon it will be done（ 很快會成為過去）
Trouble of the world（世界上的煩惱）
Trouble of the world（世界上的煩惱）
Trouble of the world（世界上的煩惱）

Soon it will be done（很快會成為過去）
Trouble of the world（世界上的煩惱）
And I'm going home to live with my own（我將會回家自己住）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3）

《第二十章：你好嗎？》（4）知道他在這裡

星期六的清晨，他一早醒來，應該說是他一夜無眠，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卻意識清醒，零晨、一時、二時、三時。。。貓頭鷹唂唂唂唂的夜號聲、夏蟬知了知了的鳴叫聲、公雞喔喔喔喔的晨啼聲，窗外由黑轉白、暗變明，他起床的動作利落，人卻是頭昏腦脹的，腦袋欠靈光，他本能反射的到浴室擦牙梳洗。

換上諸曼音昨晚為他燙好的白襯衫，還有早一天由北加州速遞送到的黑色套裝，結上黑色的領帶，坐在房中小沙發上穿上鞋子，繫好鞋帶，當他抬起頭時，看見有個幻覺，那是他站在床邊跟他微笑，趙憾生錯愕的看著，幻影消失了，他也懵懂了，是他跟自己道別嗎？

咯！咯！

「Shawn？你起來了嗎？我可以進來嗎？」門外是一個年青女子的聲音。

趙憾生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諸曼音，她一身黑色，外套加長袖連身過膝裙，腳上是一吋的半跟皮鞋，長髮挽成一個小髮髻，臉上淡淡的化粧讓她顯得很清爽，稍稍掩蓋了憔悴的面容。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2）

《第二十章：你好嗎？》（3）你我之間不用說謝謝

6月3日星期三晚上八時多，他踏入電梯那一刻，腦袋又不靈光了，自上星期四回來以後，他晚晚睡得不好，半夜驚醒，應該是夢見了些甚麼事或者甚麼人，但醒來後發覺出了一身冷汗，夢裡的內容一絲半點都想不起來，這讓他特別沮喪，也特別煩躁，他知道自己有些東西忘記了，而那些東西卻是十分重要的。

他摸出門匙開門，推開門的那一刻，有股香味撲鼻而來，那是雞湯的味道，還有一股特別的甜香，再來是絲絲麻油特有的油膩，他知道她來了，這些鮮香味來自廚房。果然，他看見一個束著馬尾穿著圍裙的背影站在裡面，她轉頭看他，沒見幾天的臉上掛著一抹笑意，眼眸裡卻有點點哀戚。

「回來啦！肚子餓了吧！先去洗手！」諸曼音眼睛瞇起，彎彎的像兩顆腰果。

趙憾生的確餓了，他點頭嗯了一聲，把公事包和外套往沙發一拋，走進浴室洗完手出來。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1）

《第二十章：你好嗎？》（2）有好好吃飯嗎？

Anthony其實見怪不怪，不竟自己的上司一向是個工作狂，只是這次趙憾生休假回來後把會議都安排得密麻麻，讓各個小組都疲於奔命，連作為助理的Anthony都有點吃不消，因為要求高，組員趕不上進度，差不多每個人都被趙憾生臭罵過，平常趙憾生不多罵人，他一個凌厲的眼神就讓全場鴉雀無聲，這幾天，他幾乎天天在罵人，罵的人不累，被罵的已經不像人型，大家都叫苦連天。

「SOLAR, Shawn Pallino's office～（趙憾生先生辦公室）～Anthony's speaking, what can I help you?（我是Anthony，請問有何貴幹？）」

回應是個熟悉的女子聲音：「Anthony，是我，Venus～趙總監在嗎？」

「呀？Venus？趙總不在辦公室，他正在開會，你有事找他？」Anthony早聽慣了她的來電，她一開口就被認出來了。

「趙總這幾天很忙嗎？」

「是的，的確非常忙，天天都是由早上七時就開始視頻會議或工作會議，幾乎一個接一個的，直到晚上六七時，有時沒會議，趙總也在辦公室忙到很晚才回去，全層樓就他一個留到最後。。。」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0）

《第二十章：你好嗎？》（1）五月天的蒙特雷半島到處繁花怒放

趙憾生找到了護士，護士帶他去見主治醫生，醫生認真的跟他表示慰問，不竟Benny的毛病不是一天半月積下來，年輕時落下病根，也有家族遺傳的因素，當醫生知道趙憾生是Benny的養子倒是覺得慶幸，沒血緣關係的話，趙憾生就不可能會遺傳到Benny的毛病基因了。

陪在一邊的諸曼音環著趙憾生的臂彎，他聽到醫生再次宣佈Benny的死訊時反應之大，讓在場每個人都嚇一驚，他盛怒的咆哮：「Are you crazy? （你是瘋了嗎？）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你在胡說些甚麼？）Nonsense! （癈話！）You are all ridiculous!（你們全部都不可理喻）」他甩開了諸曼音的手，大刺刺的走向樓梯口，一臉尷尬、不知所措的望了望醫生，醫生看她微笑點頭，示意她不必介意，諸曼音急步追著已經走前的趙憾生，只見他快步而下，直往醫院的出口走去。

醫生見慣這種場面，只是輕輕搖頭跟護士說：「Hope that he'll overcome soon!（希望他可以很快接受事實！）」護士望著醫生輕描淡寫的說：「He will, just not be easy。（他會的，只是不容易。）」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9）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8）你這個騙子！

第二天清晨五時，趙憾生跟諸曼音在旅館好夢正酣，手提電話的鈴聲在黑夜中響起，就如像一串的魔咒，又像是閻王的催命符。趙憾生接聽了電話，那是醫院那邊打過來的。他忙推醒睡在旁邊的諸曼音，她揉了揉眼睛，看見房中亮起的一盞枱燈，坐起在床上的趙憾生驚魂未定的表情，她不用再猜想那通電話打來的用意，她跳下床，趕緊去換衣服。

衣服換好後，諸曼音轉身見到趙憾生還坐在床上，他在那個位置上一動不動的，她趕忙去把換穿的衣服拿到他面前，小心的蹲下看他，她輕聲的叫他：「Shawn～快換衣服吧～是要走了吧～」趙憾生抬頭望她，那個眼神像是受了傷的野獸，有驚恐有痛苦，也有難過。

他一時間思緒混亂，腦子沒法正常運作，起床梳洗的動作像是神經反射下的自然應對，他自己壓根兒不清楚自己在幹著些甚麼來著。諸曼音見他的情緒不穩，一手抓起車匙，另一手抓著趙憾生的一隻手腕，拉著他走出旅館外，半拉著來到車子前面，諸曼音抬頭再看清楚面前這個男人，似乎是半晌間把三魂七魄都丟了，她果斷把他帶到乘客座位那邊的車門旁，開門把他塞進去座位裡，給他繫上安全帶，關上車門後，她快步小跑的去司機座位那邊，她調較好了導航系統後，車子飛快的駛出旅館停車場，直奔醫院那頭。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8）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7）靜待晨曦

「來生？好呀～我就在奈何橋那邊等你。。。之後一起投胎，希望不會生在動蕩的年代。。尋常百姓家可以平平淡淡的過幾十年。。」他低頭笑了笑，輕輕搖頭：「來生。。。真的有來生再算吧！你呀！最讓我擔心的就是愛耍強，明明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你偏偏一聲不響的咬緊牙關的死撐！有些事有些人。。。只要不執著，你的人生應該可以幸福的。。你生命中的貴人可不少的呢！」

「可是。。。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生生念念的人，他們只是剛好那個時間在那裡出現吧了！雖然說出來你會說我冷漠，可是John和Brian（Mr. Hale的名字）兩個。。。我是感激多過愛，他們在我絕望的時候陪在我身邊，那份情意我一直心存感激，可是要說愛的話。。。這個字太濃烈太厚重了，我給不了他們。。。」

Benny咳嗽了幾聲，Mrs. Hale 替他把被子拉上蓋著胸口：「要喝點水嗎？」他搖頭，示意她坐下：「別忙了，一下子就會好。。」他合上眼睛，緩緩的說：「真是罪過，如果我們那天沒有再見。。。我們不知道John在我們之間做了些甚麼。。。或許你之後的日子能夠真正幸福。。。」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7）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6）我們的日子還多著

她推門進去，見他背靠著兩個枕頭，病床被調較成半躺半坐的角度，這樣讓他的呼吸可以順暢一點，也讓他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這時已是夜幕低垂，天上無月，星星也不多，窗外只隱約見到幾點不知是燈光還是星光，偶爾會見到一點光劃破長空，應該是夜航的客機在上空經過。

她啪的一聲把燈開著，再扭動調較器，把燈光調暗，走到床邊，他轉頭看著她，眼睛半合半開的撐著，臉上擠了一個笑容，這是他的貼心，他總是不會把傷痛把辛苦讓他知道，所以他當天靜悄悄的一個人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他壓根兒沒想過要把她忘記，他要帶著對她的回憶和惦念，自己一個人生活下去，他知道只有他不再出現，她才可以一心一意的守著跟John的一段夫妻關係，可是天意難測，人算不了天，他再一次跟她分開又是十年，這個十年又讓他們再次錯過。

她坐下來，他的眼珠子一直跟著她的身影高低上下轉，她的皺紋突然這麼清楚，她的疲乏突然那麼明顯，但在他的心目中，蘭兒永遠是那個模樣：傳統標準的丹鳳眼、新月眉、鵝蛋臉、藍色和綠色的眼影、淡粉紅色的腮紅和粉紅的唇色、適度剪裁不太寬不太貼身的長罩衫加長褲、腳踏瑪麗珍款式的搭帶平底鞋。回憶中的她青春年少，兩人初邂逅在咖啡店中，她頭梳兩條麻花辮，他身穿軍裝，他對她一見鍾情，而命運給了他大機會，她居然是當地聯絡員的小堂妹，幾天後Benny到聯絡員家中作客就遇上她。

原著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6）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5）是我最後的一個要求

「那，我可以聽你叫我一聲嗎？」Benny輕輕的說著，聽不到他心內的激動情緒。

趙憾生面有難色的，顯得很別扭，那個稱呼他沒用十多年了，因為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和恐懼，慈愛的爸拔永遠離去、Mr. Brown的斥責和暴力對待、酒館吉村先生酒醉後變了一個人、洗衣店東的冷漠無情、農場兩兄弟的令人無所適從，這一個又一個曾經被他喚作父親的人。。。稱呼好像是被下了咒那般。。不過今天他還是想好好的喊一下：「爸爸～還是你喜歡被叫作Daddy（爸爸）？」說著他一邊不自然的摸著自己的耳垂，那是他從小的習慣，表示尷尬難為情。

「都可以～你喜歡就好～那個都沒關係～一樣一樣～」此刻激動的情緒終於有一點點流露出來了。

趙憾生裂嘴而笑，這個表情就如十四歲那年Benny帶他回去，他坐在車上伏在車窗邊見到太平洋，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海，天的藍跟海的藍原來是不一樣的，兩種調子的藍原來可以那樣調和，心裡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5）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4）欠了那麼一個稱呼

Benny 花白的頭髮被窗外的風吹亂了，趙憾生趕緊去關窗，卻被制止了：「開著吧！我想吹吹風。」

「你身體弱，還是要注意一下。」

「孩子，我不能拖累你，你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路要走，回去我那裡作啥？陪著一個垂垂老矣的人浪費日子嗎？我有人陪著，你去幹你應該要幹的，難道你要Venus也來我們那裡嗎？你們還年青，日子多著呢！」

「誰陪你？Macro？Mrs. Hale？大塊頭？」Benny沒回答，眼睛瞇起來了，也微笑著，趙憾生卻皺了眉頭：「他們一個不會說，一個也不見得有多壯，大塊頭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Venus 會理解的，大不了大家分開兩個地方。。。」

「傻瓜！你在折我的福吧！要你跟Venus分開兩個地方，不是要了你的命嗎？人家一個好姑娘，要人家等你，你還不如乾脆一點！」

「可是，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親人。。。」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4）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3）我還是回家去

她抬頭看著天空，右手擱在額前擋著有點毒的大熱頭，眼睛瞇成一線，心已飄到三四十年前的越南，那個初次邂逅Benny的咖啡店，她跟當時很多越南姑娘一樣，對美國大兵都有種響往崇拜，高大的身裁穿著畢挺的軍裝，為之神魂顛倒的大有人在。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青春年少，無憂無慮，走過幾十年高低不平的歲月，臉龐上多了的不只是皺紋，還有風霜，還有種種不堪回首的過去。

都這麼多年了！要彌補要修復過錯的時機早錯過了！過去有很多機會說清楚，可是丈夫還在，她不想丈夫知道，孩子知道了會否可以接受她，明明無風，又何必要翻起浪？她怕道出一切，最後兩邊都討不到好。

看著孩子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讓他心裡某個地方失了衡，她多想參與他的人生，分享他的喜怒哀樂，偏偏有十一年時間她在他的生命裡消失，他經歷過的悲歡離合、人情冷暖，即使跟她說了，她能理解多少？感受到多少？她不確定對於這樣的一個母親，他是否還會稀罕？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3）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2）中國人說的迴光返照

Mrs. Hale跟醫生到辦公室談了半小時，之後她坐在走廊外面花園的長椅上發楞了又半小時，直到諸曼音出來找她，看見那個佝僂的背影，諸曼音自己原本興奮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說她是可憐人嗎？她卻有很多令人可恨之處，說她十惡不赦嗎？她卻從沒想過害人，她單純追求幸福，只是幸福從來得之不易，有時還會搭上其他人的不幸。

「Mrs. Hale沒事吧！怎麼去了那麼久？Benny找你！」

Mrs. Hale眼中已無淚，但那雙哭腫了的眼卻騙不了人，諸曼音有點不了解：「你怎麼哭了？Benny醒來不是值得開心嗎？是否有甚麼事？」

「你聽過我們中國人說的迴光返照嗎？」Mrs. Hale抬頭看諸曼音，只見她一臉懵懂的搖頭，「孩子，那是說人的生命快到盡頭，他就會。。。會突然好起來。。好像康復了的樣子，其實。。。其實。。唉～」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2）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1）看著特別覺得發毛

「你！」諸曼音咬著牙氣得臉都漲鼓鼓的。

趙憾生苦笑著：「你呀，就是說不得笑！」看著他壞壞的笑了，就像往日那個頑皮的大孩子，她看他笑中有淚，忽爾心頭一陣酸熱，他看了那串淚珠皺了眉：「這是啥門兒，不要哭，哭著怪難看的。」

諸曼音薄責著：「現在來嫌棄我難看～你這壞蛋！」

「好了，好了，你就別難為我了～我累了～算你蠃吧～」

「那你不如先到旅館休息一下吧，這裡都沒地方可以躺下的，我跟Marco看著就可以，你睡醒再接班吧！」

趙憾生搖頭：「你也累了，也稍微休息一下，不如你先跟Mrs. Hale到旅館去，我在床邊坐一坐合上眼養神就可以，讓Marco送你們回去，你跟Mrs. Hale兩個女人有照應，我一個在這裡可以的，明天你們睡飽吃飽了再來，給我帶點吃的過來接力，好嗎？」雖然是問句，可是他的話自有一種威嚴，所有人都會聽他的，諸曼音雖然不捨，她最終也點了頭，她對他總是難以開口說不！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1）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10）人年長了，話就多了

「吃一點吧～你整天都沒東西下過肚了！」她特別擔心，這樣的趙憾生很可怕，也很讓人心疼。

她打開幾個小小的食物盒，有瓜蓉湯、三文治、燒雞串、沙拉，這是從醫院的餐廳買來的，餐廳晚上7時半就關了，食物早已涼了，是諸曼音拜託護士幫忙，借用員工休息室的微波爐略為加熱的。

趙憾生喝了口湯，半熱半冷的，皺著眉頭把整份都喝完，醫院食物就不強求了，反正他沒胃口，三文治的麵包邊有點硬了，他咬了口就放下，反而那個沙拉汁酸酸的挺合胃口，他全吃光。。。燒雞串。。。他看了看，連拿起來看都提不起勁，直覺不對口味，諸曼音看著他吃，就是這麼一點點，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自己也不知要說些甚麼。

「辛苦你了，把你拉來陪我。。對不起～」趙憾生自覺一股無力感把自己籠罩起來，這次比以前每一回都令他害怕。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20）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9）錯誤不斷在重覆

夜幕低垂，房中隱約見有婆娑樹影，那是微弱星光把樹木的影子透過窗子映在牆上、床上、地板上，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天空上只有點點繁星，因為地處偏遠，路上的街燈也沒幾枝，顯得特別的黑。

床上躺著的Benny一動也不動，旁邊伏著趙憾生，他不知那個時候睡著了，忽然他感覺一陣寒意，整個人轉醒了，他坐直身子，左右前後張望，想要確定自己身在那兒。他正在疑惑，剛才他見到的聽到的究竟是夢還是真實？還是自己迷失在記憶和期望的時空交錯之間？

他把頭湊近，看見躺在床上的Benny跟當天下午見到的完全一個樣：虛弱、瘦骨僯侚，有種特別令人唏噓的感覺。趙憾生低頭望著他自己握著的手，瘦得剩下皮包骨，Benny整張臉都暗淡無光，就像鍍了一層黑鉛一樣，害怕的情緒油然而生，讓趙憾生格外覺得冷，他不經意的抱著自己的雙臂。

房中的電燈啪一聲放亮，趙憾生一時未適應，眼睛瞇成一線，他轉頭想看看開燈的是那個人，撇見諸曼音跟Mrs. Hale步進來，後面跟著Marco。

見到來人，趙憾生不在乎的轉頭看著病床上的Benny，諸曼音過去輕輕蹲下身子，半跪在他身邊對他說：「你也餓了，我買了吃的，跟我出去吃一點吧。」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19）

《第十九章：大雨將至》（8）他已經一概不在乎

「不可以！」趙憾生眼中藏著無比的怨恨：「這是我跟他們最後的一點連繫！如果有這麼樣的一天，我可以見到親生父母的話。。我要質問他們，為甚麼生我下來卻要遺棄我，為甚麼要給我這樣的一個名字！」

Benny聽著看著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著，他卻感受到小男生心底對親生父母的渴望：「你想見媽媽嗎？如果媽媽想要跟你相認呢？」

「不想！我不要見！既然忍心不要我，還不如不要把我生下來！我為甚麼要見？我為甚麼要認親？」趙憾生顯得特別激動。

「你不跟她見面，又怎麼可以質問她？」

「這。。。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現在長大了，大家最好此生此世不相逢，別妄想我會叫一聲媽媽！」

「或者她有苦衷。。。又或者她自己也顧不來。。。她只是想你有個機會生活得好！人總會有做錯事的時候，或者她曾經嘗試補救，只是你不知道吧了！給她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