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我們是這樣長大的》（12）一切即將結束
我坐在靈堂的第一排，站在媽媽的靈柩旁行謝禮的是媽媽再婚的家人，她的丈夫林叔叔和女兒小雅，那個跟我有血源關係的妹妹小我十歲。
媽媽人已經不在，跟我的母女情也早已煙消雲散，今天我來這裡，以她前夫女兒的身份送她最後一程，從此我們在世上的瓜葛就徹底斷了。當天是她狠心放棄我的撫養權，我跟爸爸去德國不是我自己的選擇。
收到媽媽病重的消息，爸爸讓我自己決定，他就不回來了，當我打電話通知他媽媽的死訊，爸爸沉默了很久，他說夫妻情早沒有了，朋友義也沒剩下幾分，他出現在靈堂上可能還是會讓林叔叔尷尬。
音樂在我耳邊迴響，人聲在我四周纏繞，我不知道媽媽是那個時候成為天主教徒的，今天聽著牧師的祈禱，聖詩班唱的歌，我就如處身迷霧中，有種模糊的感覺，胡阿姨一直陪著我，胡鳳至跟在我們後面，他們把我帶出靈堂。胡鳳至駕車送我到墳場，我整個人像飄在萬丈霧裡，直到媽媽的靈柩入土那一刻，我的感覺才變得真實。
「請親友們轉身，現在棺木正式入土。」工作人員對著大伙兒宣佈，之後百多人此起彼落的轉身背向媽媽的靈柩。
「親友可以轉身。。。請排隊上前行禮，之後把手上的花拋到棺木上。。。」前面的地上挖了一個有五六呎深的洞口，媽媽的靈柩被放到洞裡。正午的陽光很毒，我看了看手上的白玫瑰花，再看著前面排成一列的人，這差不多是儀式的尾聲了，一切即將結束。
我差不多是最後幾個獻花的人，閉目雙手合十的鞠了三個躬，徐徐把手上的花拋進洞裡去，白色的玫瑰花滑落到靈柩蓋上，我轉身慢慢走開站得遠遠的。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就如同一場夢快要醒，有興奮，有難過，有無奈，更隱隱有心痛的感覺。
胡阿姨扶著我手和背，她的身子也單薄，我勉力站得筆直的，兩手抱著自己的手臂，以免自己倒下，可是不知是否太陽光的關係，我頭有點昏，口唇乾乾的。
工作人員宣佈儀式完成了，我整個人就像脫了線的掛線木偶一樣，身子一下子就無力了，兩腿一軟跪坐在地上了。我頭昏得更甚，應該是太陽太猛的關係吧，心想就坐一會起來好了，耳裡聽見胡阿姨在喊我的名字，我張眼望著她，見她的兩片嘴唇開開合合，但一隻字也聽不進耳裡。
我感覺到頭上有個陰影，更準確的想法是有個人站在我身旁，我抬頭見到一雙黑眸，因為背光，臉看得不很清楚，他的聲音卻是清脆又特別讓人覺得純粹：「桂枝，你沒事吧？身體不適嗎？走得動嗎？要不要去醫院？」
我的頭重重的，被吵得煩了，不過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收歛了情緒：「我還好，應該是太陽猛，也有點累了吧！沒大礙的。」可是當我想站起來，腳步傖俍踏了個空，整個人失去意識了，只聽到他叫我的名字，感覺身子被人抱起了。
張開眼睛時見到白色的天花板上有把吊扇在緩緩轉動著，我看向身側，有個點滴瓶掛在在床邊的架子上，有條膠管子不知連到那裡，我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想掙扎起來，但頭痛欲裂，身子又昏又沉，手臂好像甚麼綁縛著，我舉起手臂低頭看見連著一條輸液管的針頭，正正插進我手肘窩的位置。
「多躺一會，你中暑了，需要補充一點營養液。。」說話的是在身旁的胡鳳至，原來他一直坐在床另一邊的木椅上，他纖長的手指觸碰我的手臂，有點點的暖意傳到我的皮膚上，化成細細的絲線，一點一點的流進我身體裡，麻麻癢癢的，卻讓我整個人感到安穩起來，這微小的幸福感我好像從遺忘了的回憶中找回來了。
我轉頭望見他，眼神非常溫柔，也透著一絲絲擔憂，我對他微笑，貶了貶眼睛，稍點了頭，他裂嘴笑了，表示滿意。
媽媽的葬禮後，我在胡阿姨家中不知不覺已經住了五天，胡鳳至這幾天都沒去上學，他依然早上八時準時吃早餐，中午十二時吃午飯，晚飯則在六時半吃，其餘的時間他總是陪著我，跟我說著很多他知道的東西，我現在知道為甚麼電燈會亮：幼細的鎢絲裝在玻璃中，抽出空氣，再填充氮氣或氬氣，那就是燈泡。 通電後，電流通過鎢絲，鎢絲成為電阻，產生熾熱高溫而發出光來。
我也學懂如何運用不同的螺絲起子正確地處理安裝和拆解簡單的螺絲釘。。。他還跟我說歐洲建築的歷史和特色，連我在德國這麼多年也不清楚科隆主教座堂是德國第一座完全按照法國歌德盛期樣式建造的教堂。。。還有，他告訴我上海菜系有那些好菜餚，他帶我去嚐了各種美食，最最令我喜歡的是一種形狀掐成元寶的餃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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