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我們是這樣長大的》（16）你回上海嗎？
之後一個星期我都不多搭理胡鳳至，每天上班前留下早餐讓他自己吃，下班後我有時帶外帶晚餐回去，有時回家後下廚煮點簡單的，他用委屈憂傷的眼神看我，我狠心不理他，跟他說話也是簡單一兩句，如非必要，我把自己關在睡房裡，留他一個人在外面，我希望這種冷淡的態度會讓他知難而退。
第二個星期五晚上，我拖著累極的身軀放工回家，打開門的那一刻我嗅到從廚房飄來的麻油香味，我皺了皺眉頭，這傢伙會煮食嗎？他應該不會吧！我放下公事包鎖匙，脫下鞋子，換上拖鞋走向廚房。
他剛轉身，手裡拿著一個大湯碗，見到我後停滯了半秒，笑容自他面上出現，彷彿是本能一樣，他見到我總是笑，有時是傻笑，有時笑得有點腼腆，有時笑得難為情，更多時候是從心裡發出來的笑，最近可能被我冷待，他的笑總有點苦澀。我見他的打扮，忍俊不禁笑了起來，他套上我的圍裙，那是女用的綴滿花邊的可愛型款式，他一個男人穿上很滑稽。
見我笑了，他的笑容也寬心了很多：「你餓了吧！我，我，我煮了即食麵。。。不過我不太會煮其他的東西。。所以都不敢。。」他說著低頭，有點別扭的，也好像有點沮喪，之後慢慢抬頭望了我一下又別過頭去：「我是不是很不中用，都快三十歲了，還照顧不了自己，連煮個飯也不會，只懂讀書！」
「其實會唸書很了不起啊！我可是馬馬虎虎的熬過了，拿著個大學畢業生的名涵，還不是當個上班族，每天營營奕奕的，等的就是每個月發薪的日子。。。你還想吃甚麼？我來煮！」漸漸習慣了他的脾性，其實他是個孩子，開心很簡單，傷心也很簡單，這樣單純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人在這世上又如何能自處？胡鳳至，你的確令人放心不下。
「真的？吃德國香腸，吃烤馬鈴薯，吃那個German Baby。。。」他有的沒的？一時間要煮這些，怕晚飯變宵夜了！
「沒時間，你煮了麵。。我去煎個德國香腸吧！馬鈴薯下次再烤，今天。。時間不行了。。至於German Baby，吃完晚飯沒撐死了才算吧！」他聽見，點頭裂嘴笑了，為甚麼他可以笑得這樣純淨？他整個人就像一道清泉，總令我覺得身心都被洗滌淨盡。
我們高高興興的吃完晚飯，高高興興的清洗碗碟，之後高高興興的坐在沙發上對飲，我有點疑問：「想不到你的酒量這樣好，我還以為胡叔叔胡阿姨不會讓你喝酒的。」
胡鳳至兩眼發亮：「不，爸教我喝酒，他說男孩子要懂得喝酒才能成為男人，他跟我第一次喝酒是因為小白死了，我覺得特別難過，雖然我知道死亡對小白應該是解脫，但心就是特別難受，爸爸把一杯酒遞給我，第一口我幾乎吐出來，這麼辣的東西為甚麼這麼多人愛喝？那知我喝完一口又一口，意識漸漸模糊了，但心裡的苦澀味卻慢慢消褪，我最後被爸灌醉了，爸說我哭得一塌胡塗，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酒量原來也不錯。」
「所以那次之後你常常飲酒？」
他搖頭：「爸被媽媽罵了一頓，說把我帶壞了，哈哈哈。。我對酒不沉迷，就如爸說的，這是當男人的技倆，必須要學懂，還要不被酒精支配。」
我爸沒有真正教我這些，他從不左右我的成長，應該說從不過問我的生死更貼切，或許他以為一個常常不在家的爸爸能給孩子好的身教，一個惜字如金的爸爸還能讓孩子體現言教，更不要提我的媽媽，她把自己八九分的心思都放在妹妹身上，對我她是不聞不問，公式的一年幾通所謂信件說的都是無關痛癢的話題，郵寄過來的包裹一件比一件小，最後通通變成薄薄的一封信，裡面附有讓我自己買禮物的鈔票。。。所有生活上的技能都是我自己學回來的，住在學校宿舍，多少懂得如何鑑言辨色，如何可以面面俱圓，我避開麻煩，活成對人無害的好孩子，我的存在不會威脅到其他人，我學懂收歛光芒，我學懂隱藏真心，不會說人家不愛聽的話，不會做讓人不高興的事，所以我安全地在陰影裡長大，卻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自我，我總是某人的同事、某公司的職員，甚至是某某的女朋友，但我沒有以莫桂枝這個身份存在的實感，我是表面優雅高貴的Grace，像傳說中的恩典一樣虛無飄渺。
他欲言又止，結結巴巴的說：「桂。。。Grace～我明天。。走了～」
我啪的一聲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沙發前的小茶几上：「走？你去那裡？我又沒趕你走！」我打量著他，忽然想起，難道。。。「你回上海嗎？」
他搖頭，望著我，目光溫柔又誠懇：「這裡大學的教授為我安排了住進學校的宿舍，他說你既然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住在這裡。。不太方便。。。你會讓我來探你的，是不是？」他忽然緊張起來，害我也手心冒汗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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