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我們是這樣長大的》（18）讓我過來接你吧！
昨晚他說今天會作為助教在課堂上演講，我看見他既興奮又緊張，他說以前也常常在大學裡講課，當時他是研究生，因為成績好，被教授點名作培訓，參與了不少國家重點研究，他修的是理工科，同時也參與了不少實驗室和科技發展的計劃，教授會時常點名研究生負責一些大學講座或助教的職務，胡鳳至就是其中一員。
我對這個從小也不擅辭令男生的演講很感興趣，適逢今天外勤工作完成得早，心想大可乘這個空檔溜去大學聽聽他的講座。
公車停在大學門前，我對這所大學也不陌生，多年前我也在這裡渡過了一些日子，我記得他說過講室的位置，看看腕錶，他的演講已經開始了五分鐘，我三步拼兩步的跑上樓梯，講室在三樓走廊盡頭倒數第二間，我小心推開一道門縫，那是一個可以坐三百人的大演講廳，幸好因為課室沒有亮燈，唯一的光源是投射器上的燈泡，我進入講室沒引起太多注意，只有坐在後排兩三個人轉頭看了我一眼，迅間已轉頭看向演講的人。
我躡手躡腳走到最後一排的一個角落坐下，旁邊坐著的一個戴眼鏡的女生轉頭望了我一眼，我微微的跟她點了一下頭，她沒甚麼表情或反應又把頭轉開了，可能是想看看我是否她認識的人。
一排一排座位是由上而下伸展到講台，座上人居高臨下看著演講台上的發言者，台上的講者則專心致志的通過投射器講解著膠片上的文字和圖片，他的英語發音是純淨的美語，比起德國人說英語明顯少了很多濃重的卷舌音，演講中還夾雜了一點德語，以學習了半年不到的水平來說，他的德語已經很不錯了，不過發音還是不精準，想起我初來德國，我當了整整一年的啞巴，只是不斷聽不敢說，怕被人取笑，怕自己說錯，在這方面，胡鳳至比我勇敢多了。
我聽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鐘，當中有學生發問，胡鳳至以半英半德語回應，內容一點也不馬虎，他是有問必答，有答必盡，發問的每個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表情，我看著講台上的他，身上彷彿圍著一圈光暈，他是夜空中季節性出現的星星，在特定時節閃閃發光，其他時間隱於黑夜中。他曾對我說過，宇宙中有無數天體，星星可以細分為恒星、行星、衛星、彗星、流星等，它們各有特質，或者可以說是各有歷史，有些我們肉眼看到的星星其實是在很多萬年前已經消失掉的殘影，它們最後爆炸消失時發出來的光芒要經過很多萬年才被地球上的我們看到。。。胡鳳至，他又是屬於那一個天體？那一種星星？
課堂的下課鐘響起，在場的學生意猶未盡，紛紛跑到講台上圍著他發問，我看著他有點手足無措，臉上出現了一點慌亂一點厭惡的神色，我低頭看了看腕錶，時間不早了，我原本想跟他打個招呼才回公司，現在看講台上的狀況，我想他應該比我更忙吧！我打從心裡發出微笑，回頭看了兩次才推門而出。
晚飯時他沒有特別提起他的演講，不過明顯他的心情很好，吃了很多德國香腸和烤馬鈴薯，那是我特地提早下班準備的，還有Rouladen牛肉卷，沒有放他不喜歡的青豆和紅蘿蔔，當然少不得甜品German Baby，他滿足的表情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為甚麼這一個人可以這樣容易滿足？為甚麼他可以活得這樣簡單？他好像不必費力就能得到很多人努力了很久也抓不住的東西，他的世界看似很狹小，但他發的光、發的熱卻又那樣的令人艷羨。
我由始至終沒有告訴他當天我在講室聽完他的演講，因為我找不到可以形容當時自己心中震撼的感覺，我看見一個不一樣的胡鳳至，我無法把在台上展示才華的講者跟每天在我家吃飯那傢伙的影像重疊，他就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卻又沒有違和感的存在於一個身體裡，我應該是從那一天開始成為了他的祟拜者，跟很多奉他為點金聖手的人不同，我看見的是一個多面的靈魂，以不同面貌在我面前展現他游離於出世和入世之間的狀況。
「Francis，星期五晚我有個酒會要出席，那天你不要來了，我回家也會很晚，應該過了晚飯時間，你自己買外賣在宿舍吃吧！」我已經習慣叫他Francis，而他也習慣了自己這個新的名字，其實無巧不成話，Francis跟他的中文名字發音也頗相似，我後來發覺這個解作「自由人」的名字跟他也非常合適。
「多晚？你要多晚才回家？」他放下叉子抬頭看我，一臉緊張的。
我皺了皺眉頭：「大概七時多。。或者八時才能離開，所以我回家後做飯會太晚，你不要餓著肚子等。。。」我不想他又坐在我家門前等，就算他不餓壞，我也怕鄰居看見亂想。
「那酒會的會場在那裡？我來接你！」他還是一臉無辜的殷殷切切的望著我，我頭皮開始發麻了。
他執著的個性讓人很無語，要讓他明白，有時很累人：「我不是說了我會很晚才能回家，你去接我又如何？回家後弄飯還不是一樣晚嗎？你明白嗎？」
「我只是擔心你，一個女孩子這麼晚回家。。。場地在那裡？讓我過來接你吧！我擔保只在外面等，不會打擾你工作。。。」他臉上有點失落，我的心湖被一塊小石子激起一個又一個漣漪，雖然漣漪一個比一個小，但震撼的效果卻沒有減少，這半年來，他已經成功地改變了我的生活，我對他由抗拒到習慣，由不喜歡到不討厭，由鄙視到欣賞，由同情到相知，我的心漸漸對他有了依賴性，我已經不知道以後的路是否還是可以由我自己一個人決定，自從我意識到我必須跟Hans告一段落開始，好像有些東西已經有了根本性的改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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