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我們是這樣長大的》（22）跟我回上海吧！
我興沖沖的一直走，他在後面追，之前的口角已經不是第一次，我覺得很無力，自己總是不知不覺又走回舊路，我猜度，我懷疑，我不相信，我知道我們總會有一日走到頭，我甚至是等著這一日的到來，但越走下去，我就越覺得不捨，我希望奇蹟出現，我希望今次會不一樣，但心裡面我知道這一日越來越近，這種心緒不寧我以前經歷過，就是看著爸媽由吵架開始到離婚中間的過程，每一次的吵架我都知道，最初爸媽會著我回去自己的睡房，怕在我這小孩子面前展現猙獰的面目，後來他們吵的日子多，我也習慣了，慢慢我已經麻木了，他們吵得凶，我一樣可以看書寫字，可是在媽媽離開那一天，我失控地哭，哭至虛脫，爸爸抱著我跑去醫院，醫生說只是一時的呼吸不順，倒是懷疑我有抑鬱症。
爸爸當時問醫生會否是斷錯症，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有甚麼抑鬱，的確，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應該是天真爛漫的，可是我卻沉默得可怕。爸爸接受當時醫生的建議，讓我轉換一個新環境，希望不快的回憶會漸漸地淡忘，結果所謂轉換環境變成外漂到德國。爸爸在新的環境裡很努力工作，他希望為我提供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卻沒有發現其實我最須要的是他的陪伴。
我童年的回憶裡就只有宿舍的四面牆和圖書館，我記得胡鳳至以前跟我說他的知識都是來自書籍，沒有朋友，書本是最好的伴侶，通過書籍，我的圈子擴大了，我認識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知識領域，只是這個圈子裡沒有聲音，沒有人，只有無聲無形的朋友，我跟幾千年的智慧在交流，驚嘆宇宙的無盡無邊，感嘆人生的無常無力，慨嘆世道的輪迴轉化。
走在夏天的德國街頭，薰熱的空氣讓街上車頭燈的光芒蒙上一陣水氣，我的眼眶中也有淚水在打滾，他從後把我抱住，低聲在我的耳邊說：「對不起，不要生氣，是我不好，我道歉，你就不要難過了，好嗎？」
我聽到他的話特別難受，他每一次都讓我，有時明明是我在無理取鬧，他總是淡淡的笑著哄我，這些日子我被他寵壞了，寵得連自己都覺得過份。說來奇怪，多年後的他卻是固執得可以，不願意讓步，他對任何一個人都是說一不二，可是對當時的我卻完全沒有原則。。。這是後話。
我擦了擦眼睛，稍稍定神，或許自己跟他還是勉強了，我的背貼著他的胸口，微熱的體溫透過衣服刺激著我的皮膚，直衝我的心房，有種情緒在蠢蠢欲動，我幽幽的說：「胡鳳至，我們還是算了吧～」我極力忍住眼淚，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對他，對我，放生兩個人。
他轉身繞過來面對著我，我一直低著頭不願意跟他對望，他低頭在我耳邊低聲說：「別說這種話，我不要聽。。。沒關係的，那些只是芝麻綠豆小事，不提也罷，當我沒有說過，你沒有說過，我們去吃好吃的。嗯？」
我還是低著頭沒有看他，怕看他那雙令人無所遁形的眼睛：「胡鳳至。。我們面對現實吧！拖拖拉拉只會浪費大家的時間，你我年紀也不小了。。。」
他的聲音是那麼的清脆又純粹：「沒有呀，我的時間多著，不急，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我會等你，一直在你身邊等你。。。讓我在你身邊等你！」
我忍不住抬頭看他：「胡鳳至，別自欺欺人吧！我跟你根本就不適合！我不希望大家到最後成為怨偶，互相憎恨。。就像我爸媽一樣，我更不希望害了孩子。。。我沒有信心成為一個好太太，更沒有信心可以成為一個好媽媽！」最後兩句我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字一字的吐出來。
「沒關係，我也怕，我們不必完美，沒有人是完美的，要完美太累了，盡了力就好，我們只要對自己有交代，甚麼好太太、好丈夫、好父母，太沉重了！要不，我們不要生孩子，兩個人生活也會很好。。。看我爸媽，一直為我擔驚受怕，如果沒有我，他們一定會生活得更寫意更輕鬆的。」他說話的時候一臉雲淡風輕，可是我的內心卻是千頭萬緒理不清了，兩個人？沒有孩子？真的可以幸福嗎？
「回去吃飯吧！我肚子餓了～想吃你煮的煎香腸。。可以吃Germany Baby嗎？」他討吃的時候一臉孩子氣，我也禁不住笑了，拖著他的手回家去了。他總是有種我不能抗拒的力量，不自覺就聽他依他跟著他。
煮晚餐時我有點心不在焉，把一半的香腸都煎焦了，胡鳳至很有耐性很細緻的把焦掉的部份切去，津津有味的吃著，我看著他吃，心底有一絲一絲的暖意來回纏繞，同時一點一點的刺痛感在撩撥著，明明覺得很幸福，卻為何會有心痛的感覺？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晚飯後，他一如以往，習慣抱著我的腰肢，讓我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忽然吐出的提議讓我整個人都抖了一下：「跟我回上海吧！在那裡，我是胡鳳至，你是莫桂枝。」我驚訝的看著他，搭在他的肩膀上的手臂鬆開了，貼著他的臉也拉開了，久久也未從這震撼中回過神來：「為甚麼？為甚麼你要這樣講？」
他淡淡的笑，那雙澄清的眸子比黑夜裡的星光更明亮：「你根本不喜歡這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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