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我們是這樣長大的》（32）為甚麼要勉強自己？
班機在早上11時05分起飛，國際航班的乘客一般要預早三小時抵達，以免安全檢查或過多旅客而有延誤。柏林飛上海沒有直航班機，英航要在倫敦希斯路機場轉機，柏林飛倫敦只要一個小時的航程，在希斯路機場再等待不到兩個小時，由倫敦接駁到上海浦東機場的航程則需要十一個小時多，抵達已經是翌日早上9時10分。
我一早來到機場，昨晚幾乎是沒有睡過，思前想後的，有點忐忑，有點興奮，有點害怕，也有點期望，就是瞪眼又累，閉眼卻睡不著，索性早一點出發，讓自己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
昨天把後備門匙交給爸爸的秘書，想帶走的東西不少，我包了四個大箱子，可是必需帶走的卻其實不多，只有一個大行李箱和一個手提袋的份量，我把寫給爸爸的信放在餐桌上，沒有太多不捨或傷感，反正回來也只是二十小時不到的飛機航程，我心底裡有道底線，那裡有爸爸守候著我。
因為時間尚早，到機場的路暢通無阻，抵達機場還不到七時半，機場服務櫃位還未開放辦理登機服務，櫃位前大概有五個人在排隊等候，我站在排隊人群的最後，我是等候隊伍的第六個乘客。
沒一會有人拍了拍的肩膊，我回頭看，那是一個華人老太太，大概有接近七十歲，她手裡拿著一把雨傘，不知是用作拐杖，還是真的怕會下雨而準備，她的動作還算是利落，但腰背都有點佝僂，她小聲的用中文跟我說：「小姐，你會說中文嗎？」
我爽快的回答：「會呀！有甚麼可以幫你？」
老太太張開口笑了，牙齒缺了兩顆，露出了兩個空洞，說話時有點咬字不清：「我不太會說德語，也不太會英語，可不可以麻煩你替我當翻譯，協助我辦理登機手續？」
我看了看她，也看了看她身後，只有她一個人：「嗯，沒問題。。。太太，你一個人旅行？」
老太太神色有點晦暗：「我的妹妹病了，我要到倫敦看她，孩子都走不開，只好我一個人去。」我看她身旁的手推車上有一個大皮箱和一隻手挽袋，皺了皺眉。
「你去到倫敦，會有人接應你嗎？你一個人怎搬得動這隻皮箱？你剛才怎樣過來的？」我心裡覺得很不舒服，她的家人怎麼會放心她一個老太太出門？雖然飛越英倫海峽只是一個小時的航程，但家太太不竟年紀不輕，行動也不便！
「小姐，不必擔心，我的姨甥女會開車來接我，剛才我兒子駕車送我來，只是他還要趕上班，我就打發他離去了。。小姐，你的心地真好！你也是去倫敦的嗎？」老太太說起孩子和姨甥女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滿是慈愛，讓我想起了過世很多年的外婆，眼眶有點酸了。
我陪著老太太辦理登機手續，因為擔心她，我陪著她進禁區過安檢，她的孩子為她預約了輪椅服務，航空公司也安排她優先登機，因為她的緣故，我也被安排優先進入機艙。我一直留意胡鳳至的身影，但直至進入登機閘口那一刻，我跟他還是緣慳一面。我心想沒有關係，反正座位就在隔鄰，只是晚一點，應該也沒有問題的，而且我也有點惡趣味，想看看他著急的樣子，當是補償他跟爸爸串謀。
安頓好了老太太到她的座位上，最初我還覺得她的孩子沒心肝，那知她坐的商務客位，孩子怕她辛苦，即使一小時機程還是付了額外的費用把座位升級至商務機艙去。
我確定有能說中文的機艙服務員會照顧老太太後，我告辭返回我自己的座位。看了看錶，時間還早著，乘客陸續被安排登機，因為昨晚沒睡，我睏得很，把放在座位上的毛毯從膠袋中取出，打算先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打個盹。我的座位是17E，17D是走道旁的座位，而17F靠窗，我沒問胡鳳至，他買了的是17D還是17E，想想也沒關係，反正只是打算稍稍休息一會，如果他的座位是17E，我坐了沒關係，如果他的是17D，而17E在人買了的話，自己賠個不是也應該沒太大問題吧！
迷糊中聽到噹！噹！噹！幾聲響，然後是廣播，我還是睏得很，確定已繫好安全帶後，我也沒多理會，繼續尋好夢去，斷斷續續聽到有人說甚麼氣流，甚麼座位，甚麼帶之類，我沒心情去管，決定多歇一會。
夢裡我好像在乘坐過山車，上下來回顛簸，隨之而來是猛烈的震動，我感覺到強勁的離心力，五臟六腑好像全數要從嘴巴吐出來，我眼睛瞪開只見到一片漆黑，那是因為有東西蓋過我的頭臉，我伸手撐開身上那條毛毯，機艙的燈光有點刺眼，頭頂的警示燈一閃一閃的，提示乘客要繫好安全帶及留在座位上。
我轉頭見到隔著一個座位上的胡鳳至，他的頭低垂，下巴幾乎抵著頸胸，我凝視著他，發現他額上有豆大的汗珠，牙關咬緊，一臉痛苦的表情，似乎是忍耐著，我再隨著往下看，見他雙手抓緊著座位的扶手，手指都掐得發白。。。他在害怕，難道他。。。
我伸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觸手處又涼又濕，是的，他果然是害怕，這個傻瓜！為甚麼要勉強自己？他自己一個人來的時候是如何捱過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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