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rch 5, 2019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321)


《番外:西貢的盛暑》(8)叫緣份的這一個東西很微妙

西貢位於越南的南部,天氣較熱,濕度很高,地處熱帶季候風區,氣候四季如夏,冬季偶爾會稍冷,但相比美國,這裡是常年温暖,只是雨量很多,而因為雨量多少,一年又劃分為兩個明顯的季節,雨季介乎於五月到十一月間,每年有大約一半日子在下雨;乾季是十二月到四月。至於温度,全年最高温通常是在四月下旬,中午可達到攝氏39度,加上濕度高,那些日子讓人感到厭悶慵懶。

這一年,越南彌患結核病的人很多,衛生環境不佳,高濕高温為傳染性病毒擴散帶來迅速滋長的條件,人人談病色變,肺結核這種疾病是窮人的剋星,一來當時醫療知識和資源缺乏,二來醫療費用高昂,三來很多人未能及時延醫治理,所以死亡率很高,染上結核病的幾乎是被直接判了死刑。

我在軍隊郵局里負責分發郵件,這個差事最初對我這個英语能力有限的孩子來說實在吃力,但我慢慢也找出了竅門,自己發明了一套記認名字的方法,工作也就漸入佳境。軍隊裡有些人對我這個東方面孔的黄毛小子懷有敵意,最初有人找我麻煩,目的就是讓我受苦頭,讓我知難而退,但因為John和Benny挑明了我是他們推薦進來的緣故,後來就没有人再跟我雞蛋裡挑骨頭了,反而有幾個亞洲士兵特别關照我。

來這裡快半年,在這裡的日子漸漸變得有趣了,唯一不好的是我只能在每個星期日休假時才能回家去,除非有批准,否則平日只能待在軍營裡。

四月某一天的午後,有個相熟的亞洲士兵來到郵局,他喘着氣,應該是跑着過來,他眼中流露着急切,告訴我:「阿阮,門口有個女人找你,她說是你的姐姐,家中有急事,你快去。」

我皺了眉,姐姐從未來過找我,就是哥哥們也没有,都是等我周日回家的,會是甚麼急事?不過我上一個周日跟John去了一趟新安,没時間回家。。。我跟那個士兵道謝:「謝謝你阿鴻哥,我現在就過去,謝謝,謝謝。」

軍營外站着一個瘦小憔悴的女子,兩條髮辮都散亂了,那是姐姐!我連奔帶跑過去,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家裡會有甚麼事?

姐姐見到我,兩颗豆大的淚珠就順着臉龐滾下,她的眼睛也紅腫了,想必哭了很多:「文生,文生。。。文生,你呀,有錢没有?」

我不解,家裡雖不富有,但也不缺錢:「姐,有甚麼事?為甚麼要錢?」

姐姐的淚如同斷了線的一串串落下,沾濕了她的鞋,布造的鞋上面暗了一片:「哥哥們。。不行了,醫院說要錢才有藥救人。。家中可以拿出來的都交了,還是不足够。。。你有錢嗎?」

這一驚非同小可,哥哥「們」?「是那個哥哥病了?甚麼病?」父親?父親不會没有錢的。。。就怕。。。

「大哥、二哥、三哥。。還有四哥。。」姐姐已經撲在我身上號哭,那哭聲是我從未聽過的凄厲。

「怎麼可能?大哥、二哥、三哥?還有四哥?」我腦子一刻空白,我的世界就像在這一刹那間被抽空了,他們是我的親人,没有比他們更重要的親人!

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姐,哥哥們有甚麼病?為甚麼會全部都病了?」幾個哥哥身體一向健康,還要是一起病倒。。。那不太合情理!呀!不會吧!不會是那個吧!

姐說出了我不想聽到的答案:「是。。是結核。。傳染的。。最初是三哥,後來是四哥,應該是從廠裡染到的,回家病倒了,照顧他們的大哥和二哥也。。。」

「那母親呢?她没事吧?姐?」我心卜卜卜的猛跳,為甚麼?我的家人都是老老實實生活,正正直直做人,老天爺開眼没有?為甚麼要他們受這種苦難?

「我不讓她去醫院,母親擔心得累倒了,我請隔鄰的阿葵姐家照顧着,這些日子都是我在醫院裡頭,文生。。姐没有用,我没辦法了,嗚嗚。。。」我知道這個時候我要代替哥哥們撑着,成為姐姐和母親的支柱。

慢着,那父親呢?「姐,父親呢?你没去找他嗎?」

姐姐看着我,眼神暗下来了,我的心也跟着也沉下去了,她艱難的摇了摇頭,把話吐出口:「我見不着,去廠裡找,那些人說父親不在廠裡,我去那邊拍門,應門的說父親不在家。。。我知道,我相信,父親不會見死不救的,可是。。陳叔叔借了點錢給母親,但隨着哥哥一個一個的病倒,我也不知道可以找誰去。。。」

為甚麼會這樣?父親去了那裡?

事情過去後,父親也没有出現,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直至變天後的好些日子,我終於再次見到我的父親,他也垂垂老矣,至於當年為甚麼會消失在我們一家的眼前,我也不想再深究,只能說叫緣份的這一個東西很微妙,它跟因果有着千絲萬縷的紏纏關係,有時你想理也理不清,剪也剪不斷,要消失的時候居然可以無影也無踪的,而處身當中的人既無力也無奈。

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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