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ovember 16, 2018

原創小說《送你一場春雨》(233)


《第二十章:你好嗎?》(4)知道他在這裡

星期六的清晨,他一早醒來,應該說是他一夜無眠,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卻意識清醒,零晨、一時、二時、三時。。。貓頭鷹唂唂唂唂的夜號聲、夏蟬知了知了的鳴叫聲、公雞喔喔喔喔的晨啼聲,窗外由黑轉白、暗變明,他起床的動作利落,人卻是頭昏腦脹的,腦袋欠靈光,他本能反射的到浴室擦牙梳洗。

換上諸曼音昨晚為他燙好的白襯衫,還有早一天由北加州速遞送到的黑色套裝,結上黑色的領帶,坐在房中小沙發上穿上鞋子,繫好鞋帶,當他抬起頭時,看見有個幻覺,那是他站在床邊跟他微笑,趙憾生錯愕的看著,幻影消失了,他也懵懂了,是他跟自己道別嗎?

咯!咯!

「Shawn?你起來了嗎?我可以進來嗎?」門外是一個年青女子的聲音。

趙憾生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諸曼音,她一身黑色,外套加長袖連身過膝裙,腳上是一吋的半跟皮鞋,長髮挽成一個小髮髻,臉上淡淡的化粧讓她顯得很清爽,稍稍掩蓋了憔悴的面容。

她朝趙憾生淺笑了一下:「都準備好了吧!」伸手去整理他的領帶,就像二月那個下午,她為他結領帶時一臉的認真謹慎,她拍了拍他的衣領微笑道:「都好了,看我的Shawn多帥~」趙憾生低頭看了看領帶,再看了看她,發出會心微笑,臉反而有點泛紅。

場地是一所小教堂,走道上排著一行一行花圈花牌花籃,洋洋灑灑的應該有幾十個之多,入口處不遠放了兩張大頭照,一張照片裡的人鶴髮雞皮,70歲的老翁笑容可恭,給人一派樂天安命的感覺。另一帖照片拍於五十多年前,那時尚未成年的年青人一身軍裝,雙手枕在欄杆上,頭戴扁帽,背景是某個港口,堅定的眼神跟發自內心的笑容顯示了當事人的躊躇滿志。前台由餐廳兩個年輕女待應生跟Marco負責,他們認得不少以前光顧過的客人和有來往的商販。

禮堂裡座位左右兩邊,每邊分成五排,大概可容納一百人,Mrs. Hale跟諸曼音坐在左邊第一排的家屬座位上,趙憾生孤身一人站在禮堂的最後面,那裡放著一個酒紅色的棺木,躺在裡面的那個人穿上軍服,襟上別了幾個勳章,其中一個是越南服役獎章,那是頒發給曾經參與越戰的軍人,而Benny是其中一員。趙憾生站在棺木前看著那個已經沒有氣息的曾經的至親,他在這一刻才能完全認知事實:Benny在他面前已經是過去式了。

禮堂兩邊的大電視正在放映著畫面,那是他的一生,也是其他人對他的回憶,照片最初一部份是Benny在軍旅中的歲月,後面大部份都是他在Big Sur的日子,那裡有很多趙憾生的身影,不過幾乎全部都是很別扭或是擺著一張黑臉的樣子,早知那時就多笑點多跟Benny親近點,他靜靜看著那些照片,黑白的、彩色的畫面紀錄著數十年光景,他在Big Sur的回憶都是絢爛愉快的為多,現在想來,自己在那幾年可說是無憂無慮,那是把他從陰暗帶到光明的轉折點。

趙憾生站在棺木前良久,他閉上眼,回想以往跟Benny的點滴,心中默唸著很多次「爸爸」,他會聽得見嗎?他感到背脊有一道寒氣自腰背漸漸升上,最後抵達至他的後腦門,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哆,指尖冷了,耳朵涼了一截,臉龐也凍得僵下來了。他忽然感覺到兩個肩膊上有種重量壓下來,就像是以前Benny從後來把兩隻大手放在他肩頭上一樣感覺。他在這裡,趙憾生知道他在這裡,Benny在這裡!

諸曼音原本想陪著趙憾生,跟他站在一起,可是自己的身份不正式,她看了看Mrs. Hale,她心力交瘁,她的難過可能比趙憾生多更多倍,不竟是四十年的時間,即使中間離離合合,情意卻是有增無減,她的心中始終把那一個位置留到最後,他是她要等的人,雖然現在是天人相隔,但他臨終的那段日子算是他兩人最後的相處,他們終究可以只屬於對方了,她最終以遺孀的身份坐在這裡,這是她的夢想,也是他能給她最後的禮物。

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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